白沙

退役电竞选手。别关注我,没结果。杂食,荤素不忌。硬盘艳情写手

【羡澄】大会堂演奏厅· 二

现代AU,都市童话,过气写手想在评论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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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的事暂时解决了,聂怀桑的大哥还是有些本事,八号楼按时灌水泥开工。蓝启仁这几天果然被城建工商那边缠上,每天捧着茶缸来去匆匆,没有功夫找魏无羡的麻烦。



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清闲日子,虽然还是要加班——之前被他抓着电话骂的甲方最终还是把设计案交给了他们。但是没了顶头上司和周边破事的叨逼叨,魏无羡久违的觉得日子舒心了起来。



何况他有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二号线地铁外的江澄。



那是他的宝藏。



这半个多月,他找了各种借口拒绝了聂怀桑下班后的邀约,哪怕聂怀桑主动说请客也没能让魏无羡动摇。



这叫聂怀桑一度怀疑魏无羡是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谈恋爱了,可惜实在是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魏无羡坚定地在加班后坐上设计院门前的地铁,无数次坐过站,在深夜的十点多十一点去找那偏僻小站外的琴声,仿佛着了魔。毕竟说实话魏无羡并不是个对古典音乐多么喜爱并且有鉴赏力的人,虽然大概是因为家学渊源——他妈妈算是个挺有名的演奏家,魏无羡能认出不少曲子,但是按他自己的审美来看,他的欣赏水平也就停留在了梦中的婚礼和致爱丽丝这一档。



然而那条偏僻街道里的琴声似乎成了他应对各路牛鬼蛇神和上班的动力。只要下班后能见到江澄,哪怕蓝启仁再没事找事,温家再在工地上出幺蛾子,这一切都可以解决。琴声里所有琐碎的烦恼和办公室政治都不值一提。



他和江澄也慢慢熟稔起来,但哪怕在魏无羡每天下班固定去蹲江澄的两个星期后,他还是没能要到江澄的微信号。



倒也不是江澄不给,而是魏无羡每次见到他就仿佛潜藏快三十年的痴汉症状发作,一见他拉琴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每次好不容易起头的聊天都是江澄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忘了开口要微信这一茬。



这么算起来魏无羡其实仍旧不怎么了解这个在路边拉琴的男人。



但不妨碍魏无羡觉得江澄很熟悉,不仅仅限于他的琴声。



今天是周五,那个碎催甲方的最终稿在中午发了出去,并且得到了满意的回复。魏无羡迎来了他入职以来第一次按时下班。六点正是晚高峰,设计院门口的地铁站限流,地铁口外的长龙甚至排到了马路上,魏无羡在人群中按着小红帽们的指挥,排着队,一点一点往前挪。



也许可以请江澄吃个晚饭?而且今天时间这么充足,一定能记得要到微信号吧。我都给他付了这么久演出费了,怎么也会答应是吧?人群中的魏无羡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头,思绪轻快飞散,却忘了那整条街上只有一家小杂货店,他和江澄要么只能在路灯下吃外卖,要么只能端着碗吃泡面。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已近七点,天差不多黑透了,只有地平线边缘还透着隐约的橙色天光。路灯下空无一人,魏无羡忍不住摸出手机看了眼,七点过三分。



不算早也不算晚,正是饭点,也许江澄过一会儿就到了。魏无羡靠在路灯旁慢悠悠点起一根烟。这种等待并不让他烦躁,甚至有种隐秘的兴奋。



然而直到十点,江澄才背着琴包骑着共享单车慢悠悠晃荡过来,这时的魏无羡正端着一碗泡面在路灯下吃得稀里哗啦,江澄停在他面前时,嘴里还咬着半颗卤蛋。



“……”



“……年底这么忙的话,也不用天天……”江澄欲言又止。



“不是!我今天按时下班了!以为你也会在的,结果……”魏无羡立刻把那半颗卤蛋咽下去,“我就想再等等,反正晚上没什么事,也还早!”



这时候的他完全看不出平时里那点吊儿郎当风流倜傥的劲,端着泡面碗的魏无羡看起来急切又狼狈,江澄不禁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没想到你今天会这么早,我今晚扒谱子稍微耽误了一些。”



饶是江澄看起来这么冷淡的人,此时也不好拂了魏无羡的面子,张了张嘴,也只能开口说出一串解释。



“没事没事,是我下班之后没什么事做,你吃饭了吗,要不要……”



这话在江澄的注视下渐渐没了声音,现在已经十点多了,魏无羡手里那俩火腿肠卤蛋勉强只能算作夜宵。



然而此刻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是,这样的交往似乎已经略微超过了路人和一个街头艺人之间的范畴。



江澄哭笑不得:“你吃吧,够吗?要不要再买点,我记得这附近有几家外卖是二十四小时的。”



“够了够了,那杂货店老板娘人还挺好,给我饶了一根玉米棒,已经吃完了。”魏无羡把泡面汤三两口喝完,“你是每天都这个点才来吗?我以为你们这种的为了赚钱应该争分夺秒……”



江澄弯腰放下琴包,就着这个角度挑眉看了他一眼,江澄的眼尾本就生得长,于是这个角度实在是非常的,透出一股冷淡傲慢却极其动人的意味。叫魏无羡不知为何心下一动,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来早了有城管。”江澄拍拍手直起身,“况且每天站着拉一天的琴,魏先生当我的腰是钢板做的么?”



这话实在是叫魏无羡觉得窘迫,他摸摸鼻子眼神乱晃。毕竟他之前大半个月都是规范的社畜加班或者应酬的作息,每天到江澄这儿来的时候再早也已经十点多了。



江澄没再说话,开始试弓调弦。



魏无羡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江澄又写了新的曲子。



这是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的默契,琴声响起的时候所有话题都停止。仿佛城市灯火汇成的洪流在这一刻唰然远去,只留下这片路灯下的昏黄色的朦胧空间。



“这是令尊令堂的账号吗?”魏无羡指指琴包上并排的两张一蓝一绿的收款码,“父母要用钱不在身边?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给个微信号呗?”



魏无羡每隔两三天就会贡献一些演出赞助。他是个不怎么在微信上存钱的人,因此之前一直扫的是支付宝那张付款码。但今天中午聂怀桑和他摊油钱的时候直接给他发了微信红包,于是零钱里多出一百块,魏无羡心想他微信的钱也用不太出去,干脆今晚都扫掉。



然而和他想的不同,微信和支付宝的付款账户并不是同一个人,微信账户的头像是个大妈带着个小孩的自拍,用户名下面是XX便利店。



“小孩是你弟弟?不太像,侄子?”这话魏无羡其实有点不太相信,人年纪大了可能相貌会变化挺多,但是那小孩大鼻子小眼睛,怎么看也和长相俊美锋利的江澄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



“什么小孩?”江澄皱眉。



“你贴这里的微信账户的头像啊。”魏无羡指指两张过塑纸,“一男一女,不是你爸妈么?说起来我也给你贡献不少演出赞助费了,爹妈情况好点了吗?帅哥考虑考虑加个微信?”他晃晃转账成功的页面,绿色大勾的界面在江澄面前一闪即逝。



江澄闻言,克制不住嘴角抽搐起来:“这是我随便找的二维码打印的,你……”他看着魏无羡骤然变得有些神情微妙的脸,忍不住问,“你付了多少钱?之前呢?”



明明还是初冬的夜晚,魏无羡却好像提早进入了冰雕状态,他颤抖着开口:“也没……也没多少哈哈哈哈。”然而末尾那浮夸的笑声明显带着尴尬和掩饰。



江澄只是冷冷看着他,那目光里的话语从你难道是个傻X变成了你真的是个傻X啊。



魏无羡抓了一把自己满头乱发,叹口气:“每次都扫了100……我以为是给你的嘛,100块真的不多啊,你拿去买零食都不够。你们擦弦用的松节油也不便宜啊。”



“……一般不是给个几块就完事的吗。”江澄不忍直视的转过头,“你这么财大气粗,怎么还蹲在路灯下吃泡面?”



“所以这两张二维码是怎么回事?”魏无羡已经有些崩溃了,“帅哥你大冷天晚上出来拉琴是扶贫吗?难道还真是行为艺术?!”



江澄终于扶住了额头:“因为之前总有人因为这个来加我微信,烦得很,所以干脆随便找了两张二维码糊弄他们。”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凭着他这张脸站在路边,哪怕把小提琴拉成木头锯子,也多的是小姑娘想扫码付款套微信号。



“……要不,我把钱还你?”江澄斟酌着开口。



然而正是这句话,喀拉一声,魏无羡只听见自己身为男人自尊心碎裂的声音。他猛的抹了把脸,制止了江澄后面的话,他怕自己那奇怪的男人自尊就此碎成齑粉。



“倒也不必。”魏无羡叹口气,“我就当扶贫济困了,但是你——”他伸手指了指江澄,“能把你微信号给我吗?你看我今天难得准时下班,还等了这么久!”



这话尾音里明显带着点魏无羡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和他轮廓深邃英俊的外表显然不相符。江澄只觉得一道天雷劈下来,他是真的有些不太理解这个明明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男人的脑回路,半晌才点头道:“行,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魏无羡闻言懒洋洋笑起来,透出一丝狡黠的亲昵。




 

然而微信号并没有使魏无羡在了解江澄这个人的路上更进一步。江澄的微信和魏无羡一样,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像魏无羡的微信里只有一些迫于设计院的压力,不得不转发的几篇单位软文一样。江澄的微信里同样只有一些琴行广告的转发,而且时间跨度很长。足以证明他没有屏蔽魏无羡。



经过他死缠烂打的几次聊天,魏无羡好歹知道江澄一天里大半都泡在琴房,不是扒谱就是写谱,约莫是靠给人写些BGM为生。



看起来两个人好像是有志一同的两条社畜。



魏无羡这段时间致力于趁着上班的空隙在微信上骚扰江澄。抓着从骂甲方改图纸吃盒饭里漏出来的时间,在微信上从天气到吃饭,把各种鸡零狗碎的破事讲了个遍。



江澄这天从录音室里出来,放在门口的手机屏幕上,光正暗下去。江澄摸过手机划开屏幕,果然又是魏无羡。



大约是又下了工地,这次发来的是盒饭照片,背景是一地灰白色的碎水泥块。魏无羡抱怨了一下盒饭的粗糙,这照例只是个添头。魏无羡接下来又巴拉巴拉发来了一大堆话,绿色的对话框被撑成正方形,但早已习惯的江澄已经能精准提炼出他的中心思想:



你吃饭了吗?

我今天盒饭里有烧带鱼,你喜欢吃带鱼吗?红烧还是清蒸?



江澄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在对话框里打下两行字:

吃了。

不喜欢。



随即他没有等魏无羡的回复,径自摁灭了手机,走进卧室,把那手机扔进了床头柜里。



原因无他,江澄实在是没想到魏无羡这么个看上去还有点冷峻的人,在微信上说话能这么碎催。他原本想间断性拉黑他,但是又觉得不太好,无奈只能想出把手机扔床头柜的办法。



 虽然由于经常锁床头柜的原因,每次他回复魏无羡的消息时,往往离原本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好在没有人表示在意,毕竟在魏无羡看来,江澄那张看上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傲娇冷淡脸,还天天泡在琴房里,只要能回复那都是自己祖上积德了。



带着盒饭照片的微信是中午来的,此时窗外传来附近办公楼下班后喧嚣的声音,卧室里半掩的窗帘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窗外起伏的城市灯光随着车辆驶过从天花板蔓移到地板上,最后随着远去的声音消失在卧室墙角。



江澄坐在床边,看着卧室里重新归于寂静,窗帘被轻轻扬起,窗外的风带来城市特有的,充满了热闹和烟火气的,灰尘的味道。



魏无羡收到江澄回复的时候正在酒桌边和几个河东小区的项目负责人还有片区的几个小领导讲黄段子喝酒。



这场饭局还是上头交代的。河东那边砂石供应的事情并没有彻底解决,温家最近在严打里大伤元气,但好歹也算个地头蛇,这几天市局上层都在暗中拉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蓝启仁虽然性格古板正直,但是作为设计院的领导,肯定也不想晚节不保。况且河东的项目最开始出自他的批示,这时候也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平事。但他肯定不好亲自出面,于是每到这种时候,只能苦了魏无羡他们替领导出面通气。



满桌缭绕的烟气里,口袋中的手机震动,魏无羡摸出来一看,锁屏上正漂浮着江澄短短几个字的回复,想必他下午又呆在琴房里没出过门,他下意识的想。



简短的话语和往常江澄的回复没什么不同,但魏无羡突然就楞了楞。不知为何,处在这种环境下,他看着江澄的回复,心底陡然漫出一种微妙的,茫然的心情。



他抬头看看饭桌对面几个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被烟酒气醺得麻木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久违的念头:我是这样的吗?



然而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愣神,对面几个粗着嗓子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起哄:“小魏,接下去怎么样了?那女的说什么?”



魏无羡立刻就回过神,嘴角还熟练的挂着浪荡迷醉的笑容,他顺着话尾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那漂亮女人说:’哎哟,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抢我鸡蛋呢!’。”



语毕,包厢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暧昧的哄堂大笑,魏无羡说完了这个关于抢鸡蛋的黄色笑话,笑着敬了他们一杯,倒转过杯底示意一滴都没剩。那群人又为他的干脆叫起好来。没人注意到他随之微低下头的瞬间,那双微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神情。



酒局持续到了九点,魏无羡一个个把喝得有些上头的负责人还有领导扶出了包间,抬手招来助理叮嘱了几句。安排那些人该绪摊的续摊,该按摩的按摩。



酒店外霓虹灯闪烁,往来车流路过,来去的车灯从这群人面孔上挥过来又拂过去。车水马龙间各种颜色的灯光依次路过被酒气浸染的脸,在昏暗的的灯光下闪出油腻扭曲的色彩。



魏无羡立在酒店门口,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坐进车里,去享受接下来的夜晚。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刚想点燃,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按住打火机的手松开,火苗扑哧一声熄灭了。光怪陆离的灯光把他轮廓深刻的脸映照得晦暗不明,半边脸陷在阴影里。他忽然从嘴边取下了那支烟,稍一用力就把那根烟拦腰折断,散碎的烟丝落下来,魏无羡用力揉了揉,把一团包着烟丝的破纸狠狠扔在了脚边。



魏无羡是在那首勃D协奏曲拉了一半的时候出现的。席卷而来的琴声流畅浓烈,铁铸的路灯下寒气上涌,灯光昏蒙。这一晚的云层很厚,在远离市中心的偏僻马路边缺乏光源,沿路亮起的路灯像是浮在铁灰色半空的萤火。



那身烟酒气飘过来的时候,江澄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来人少见的颓丧,虽然魏无羡平时也总是一副下班之后饱受蹂躏的社畜模样,可今晚总显得有些格外的疲惫。



魏无羡靠在灯柱上。都说灯下黑,头顶的光恰到好处的越过了魏无羡,于是他整个人溶进了一片灰色的雾气里。男人抬起眼专注的看着拉琴的江澄,魏无羡生得五官明晰,眉骨和鼻梁都很硬朗,虽然平时因为他那一身吊儿郎当的气息缓和了这种冷峻的面相,但当他专注的注视着某个人的时候,那双压在眉骨下的眼睛里投来的视线依然极有分量,叫人生出一种被他禁锢,珍视的错觉。



江澄被这目光捕获,不由得有一瞬间迟疑,然而就是这迟疑的瞬间,琴弓滑过,弦却断了。



乐声戛然而止,绷断的琴弦还在颤抖着,铮的一声余音飘荡,颤抖着消失在夜空中。



“……”



半晌后只听魏无羡哧一声笑出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拉这么大的曲子,你这几百块的练习琴琴弦哪里受得住?”



江澄听了,慢慢呼出一口气,放下已经断了弦的琴:“心血来潮,一下子忘记了。本来拉一段应该没事,结果不小心忘了。“



“说起来你们这种搞器乐的是不是对乐器要求还是挺高的?我前段时间听说那什么合唱团写了首新曲子,结果把一架施坦威弹炸了。“



“……那是少数情况吧,不过有的大曲子确实要求乐器质量好一点。“江澄沉声回答,”你今天喝这么多还出来,不怕明天早起重感冒?“



“习惯了,我这不清醒着吗,喝多了还不至于。“魏无羡点起一根烟,有些疲惫的眯起眼睛,”今天琴没了,不早点回去?“



“这就走了。“江澄收拾好琴包,”你不动吗?“



“再待一会儿,你不是说我喝多了吗,散散酒气,不然明天我这大衣就得送去干洗,一次七十块呢。“魏无羡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夹着烟,隔空点了点江澄,”听天气预报说今晚好像要下雪,啊,回吧?“



魏无羡这话的尾音亲昵,甚至隐约透着一股诱哄的口气,江澄原地呆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迟疑着开口:“你们设计院酒局很多吗?“



这话问的也不算奇怪,和魏无羡认识的这段时间,他至少有一半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或隐约或明显的酒气。



“……也不是吧。“魏无羡低头笑了笑,”图纸比较多。“说着他猛的抹了一把脸。被酒气熏染的眼底露出疲惫的血丝,英俊的眉眼间那点神采暗淡下去,透出些烟酒浸泡过的茫然与浑浊。


“……”



“我只听说过房子是水泥搭起来的,没听说过有酒瓶子盖起来的。“江澄冷冷回应。



风声凝固,魏无羡指尖那根烟抽了一半,但他却再没了动作,任由火星一点点烧到滤嘴。



“……你说得对。“他低声回答。



江澄无声叹了口气,抽走他手里只剩滤嘴的烟头,摁灭丢进了垃圾桶:“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瓶热水和两个达利园小面包:“保温瓶是人杂货店老板娘的,喝完了记得给她送回去。看你这样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吃完喝完醒醒酒,早点回去吧。“



魏无羡原本风流英俊的形象这次彻底崩塌了,初冬夜晚的寒风里他靠着一根路灯杆,怀里是被江澄硬塞进去的一瓶热水和两个达利园小面包。



他楞了片刻,不知为何一股陌生的熟悉感涌上来,同时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撞击着他的喉头,叫他舌根泛起微微的酸涩与滚烫。



江澄正站在他对面,长眉微皱,那张冷淡俊美的面孔被路灯昏暗的黄光柔和了,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里仿佛有温柔的星光微微闪烁。这种别扭的关心让魏无羡脑海深处忽然闪现出什么,隔着遥远漫长的时间的河流,出现在这个清冷的初冬的夜晚。



那应该是一间采光很好的书房,午后阳光垂落,书桌上散落着一堆图纸,两个男孩头碰这头挤在书桌边。魏无羡看着他俩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恍然间声音响起:



“勉强还行吧。“说话的人语气挑剔,”我还是觉得那一张更好看。“

“你懂什么!“这是魏无羡自己的声音,年轻嚣张,透着股少年人的生气,”这样设计才实用!“



忽然场景又转到不知是谁家的后院花园,盛夏的阳光毒辣,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站在树荫下冲他招手:



“魏无羡你快上来!说多少次了我家这花结出来的莲蓬不好吃!你想被我妈发现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从水里爬上来,手里拿着两个干瘪的莲蓬,剥出一颗莲子塞进嘴里,接着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些片段仿佛是来自遥远少年时光的星火,在他脑海中瞬间出现,而后燃烧。魏无羡竭力去回想那个面目模糊的同伴,却被一下子上涌的酒气打断了他的思路——



魏无羡狂奔几步,哇一声吐进了垃圾桶。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捏着片纸巾伸到他面前。



江澄捂着鼻子,伸长了手臂站得离他远远的,嫌弃的态度溢于言表。那片单薄的纸巾在冷风中颤动:“看我干嘛,赶紧擦擦,漱口。“



那瓶热水最后有一半进了垃圾桶,另一半进了魏无羡的肚子。



冷夜里的热水确实让人精神的不少,魏无羡把那小面包硬是塞了一个给江澄,两人并肩在路灯下啃着甜滋滋的小面包。



魏无羡悄悄转头去看江澄的侧脸,冷风吹得他本就略有苍白的皮肤更加冰白,显出一种玉石般冰凉细腻的质地。衬得江澄的头发格外鸦黑,对比出近乎锋利的俊美来。



“看我做什么。“江澄冷冷问,不动声色的把塑料包装袋团成一团,抛进了垃圾桶。



“三分!“被热水滋润了的魏无羡显出些活气,顺口给那包装袋配了个音。



“缓过来就早点回去,吹风舒服吗?”江澄转过身,弯腰小心翼翼的拎起靠在灯柱一侧的提琴包。



“……“



“等等!“魏无羡出声喊住了他,”你……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江澄回过头,似乎是觉得魏无羡问了个蠢问题:“我自己选的,为什么不喜欢?“



“可是你其实是想上台拉琴的,对不对。“魏无羡直视江澄瞳色浅淡的双眼,”不然你今天不会拉勃D这么大的曲子,也不会天天想着写自己的奏鸣曲。“



“但是你现在只能天天关在琴房里,在马路上拉琴,你甘心吗?“最后几句话的声调被迫高扬,魏无羡近乎执拗的盯着江澄背着琴包的侧影,”你甘心吗?!“



沸腾的情绪蔓过他的肺腑,魏无羡自己都没想到为何会问出这么一个莫名的问题,还固执得一定要得到答案。



然而江澄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对魏无羡的激动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甘心?虽然我现在的工作在你眼里看来可能不是那么体面,但我觉得它们适合现在的我,未来有合适的时机我当然会上台,只是我觉得不是现在而已。”



“我当然不会一辈子躲在录音室里写BGM。”江澄没有在意他略显冒犯的质问,回答的语气依旧冷淡平稳,好像魏无羡的问题从来不是他的顾虑。



然而魏无羡却觉得这回答下隐藏了更深,更叫他发抖的质问——



我当然不会一辈子躲在录音室里写BGM。



那我呢?魏无羡有些茫然的问自己,我会一辈子在酒桌上为了那些投资,供货,和承建商还有领导,讲遍黄色笑话,陪吃陪喝吗?



我喜欢建筑和设计,难道最终就是为了这些吗?



这一刻仿佛万钧雷霆而下,魏无羡心中猛然震荡起来。那些被烟酒浸染,被错综复杂的办公室政治模糊掉的念头,在此刻隔了漫长的年岁,颤悠悠浮上了海面。



他想起年少时积攒下的那一摞摞异想天开的设计图纸,他被回忆里那个面目模糊的少年称赞的构思,无数他亲手拼装的模型,乃至于最开始纯粹因为好奇,跑去工地和人学拌水泥,最后被他妈拎回家的事。



还有那辆停在车库里的哈雷,魏无羡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辆哈雷了。以至于这时候甚至生出一些陌生感,原来我骑过哈雷吗?



任何男人见到都会热血沸腾的机械野兽已经安静的在他的车库里停了许多年,因为在设计院上班,骑重机车实在太招摇了,魏无羡隐约想起上班第一天蓝启仁训斥他的话:“骑个摩托上班!你以为设计院是迪厅吗!?”



翻涌的往事堆上心口冲上喉头,魏无羡剧烈的喘息起来,江澄忍不住上前一步:“你还好吗?”



“……没事。”魏无羡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澄斜背在背后的琴包上,他忽地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江澄的手腕:



“江澄,如果我说,以后每一所我设计的剧院,都请你来做第一位演出的人……”他下意识的加重了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你愿意吗?”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魏无羡的掌心火烫,那热度像是烙铁一样印在江澄的皮肤上,他一瞬间愣住了,尔后冷淡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你……”



魏无羡声音不可抑制的带上了仓惶,也许是因为今晚喝多了酒,他的情绪似乎变得格外容易起伏:“我以前设计过的,离这里不远的江北剧院就是我设计的。院里下次来剧院项目的时候我一定拿下,你在我设计的剧院里开独奏会……”



江北剧院是好几年前市里搞文化产业建设的时候新规划出的剧院,应该算是目前市里最新的剧院了。选址的时候定在了岸边有两座矮山的江北,据说是为了取虎踞龙盘蒸蒸日上的意思。不知道市里的哪位领导请来的高人,算过之后说剧院一定要修成圆的,因为江北除了长江还有一条支流。这样就能做成一个双龙戏珠,青山两靠的福运局。不然活水穿过,没有明珠阻挡,这地方就是一个气孔,五运倒泄,这一届市局领导不仅出不了成绩,未来还要出事。



这样的要求其实不好办,因为剧院选址的附近是一片平地,一个突兀的圆球落在那里,怎么看都很奇怪。为此市里毙了不少方案,许多工程师的图纸都被打回,最后却叫魏无羡一个新人出了头。这个江北剧院的设计,最后也成了他年纪轻轻评上工程师的关键。



那时候魏无羡刚进设计院,听了这个要求之后虽然觉得扯淡,但还是尽量往上靠,最后拿出了一套天圆地方的的构思。也就是剧院外面是个倒扣的半圆形,意作宇宙,镂刻出各种星宿的图案,底部搭玻璃幕墙,外围用大块石料拼接。虽然难度高了点,但是3D的建模图出来之后效果还不错,如果能原样修出来,怎么也能拿出去得个小奖。



然而这虽然是魏无羡的构思,但他当时资历浅,整个项目的负责人自然轮不到他头上。最后剧院修出来,直接是个倒扣的水泥大碗外面贴了些仿岩瓷砖,说好的镂空刻出的星宿也变成了灯管。魏无羡拿着图纸去问过,得到的答案是经费不够,所以材料上做了些替换。



虽然也谈不上很丑,在灯管全部打开的时候甚至也有几分天圆地方的震撼,但最终还是流于平庸。毕竟现在响应绿色社会节能减排,除开重大节假日,剧院外的星宿灯管是不开的。远远望去只是一个深褐色的半圆扣在地上,时不时被市民们吐槽像口大锅。



江澄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一点忧郁漫上来,他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拉开了魏无羡抓着他的手:“不用了。”魏无羡听见他说,“我不是太想在一口锅里拉琴。”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然而魏无羡却在江澄琥珀色的眼底,看到一点隐约的揶揄、怜悯、无奈……还有悲哀的温柔。



他慢慢垂下了手,像是终于听到了料想中的回答,铡刀落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不论是痛苦和欢愉都不再重要。



风大起来,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吹出呜咽的声音,像是虚空中的小丑对他发出带着恶意的嘲笑。年少时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面被打碎,只剩下这座城市里灯红酒绿的荒芜。



无法追溯了,他曾有过的一切。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你说得对……说得对。“


————TBC————


原本是想写两个人都迷茫的,但是又想了想原著里的性格。江澄应该不是一个会迷茫的人,从来目标都很坚定,再痛苦也不会后悔。哪怕到了最后也是一句话:不,我没什么想说的。


魏无羡就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他有目标,有底线,但是在过程中会挣扎,甚至有些短暂的迷失,以及自我怀疑。因此造成了中间被人传血腥,和穷奇道 还有不夜天的悲剧。

以上是个人理解啦。

顺便我可以多求一点评论吗..我挺喜欢在评论里聊天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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